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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氣頭上,說話也就耿直了,三句話不離太太,想用太太壓住大小姐,這是拿故去的太太當槍使呢。

眾人心中門兒清,又看向了那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大小姐,想看看她怎麽應對桐娘這攻勢,還能說出多少打桐娘臉面的話來,最好兩人打起來,看熱鬧嘛,哪裏還會嫌熱鬧鬧的太大呢。

不過,薛宸這回倒是沒有如眾人所願,原本冷著的一張臉突然一動,嘴角就彎了起來,收起了剛才如刀鋒般銳利的氣勢,整個人又變成那嬌艷欲滴的花骨朵兒般純美可愛,對桐娘輕聲說道:

“桐娘,剛才我的話說的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那東西真的是我送給衾鳳和枕鴛的,你就算是不信那兩個丫頭,那也該信我才是啊。可是你不相信我,多讓我傷心啊。我看這樣好了,水清和水繡這兩個丫頭會說好些鄉間的新鮮話兒,我也愛聽,讓她們也留在我外房裏伺候,我平日裏都是衾鳳和枕鴛伺候的,要是換了人,我肯定不適應,讓她們也回來內房伺候,我保證,今後不再亂送東西給她們了,好不好?”

這就算是給臺階妥協了。到底還是認桐娘是她的管事媽媽的,桐娘雖然心裏還有氣,可也知道今天這件事不宜再鬧下去,若真是鬧到了老爺那裏,自己肯定也占不了什麽便宜,如今小姐肯放軟和了和她賠罪,她要再端著架子也不像樣,更何況,小姐也認下了水清和水繡,就算是外房伺候,有自己在院子裏照應著,也用不著幹什麽粗活,冷著眼瞥了瞥還被壓著跪在地上的衾鳳和枕鴛,努了努嘴,最終還是松口點頭道:

“既然小姐這麽說了,那就這麽辦吧。只不過,奴婢還要說句逾距的話,小姐房裏的東西全都是太太留給小姐的,萬不可隨意送了給那些賤婢。”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暗自勾了抹冷笑,便是轉過身去,把跪著的衾鳳和枕鴛扶了起來,讓人解開了她們身上的繩索,領著她們回了青雀居。

☆、問話

薛宸回到青雀居。

青雀居是個不算大的院子,但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來說,地方絕對是夠了的,分前院後院,薛宸住的主臥室在後院之中,桐娘借口說去教一教水清、水繡規矩,就把她們領走了,薛宸本來也沒打算留她們,就讓她去了,一副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不聲不響的領著衾鳳和枕鴛進了屋,既不說話,也不搭理她們,兀自去了小書房裏,站在書架前面拿起了一本被精致花紙包裝好的書,翻開看了看,原來是小窗記,若不是看見這個,薛宸還真的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個天真的少女,認為自己一定會得到一份特別美好的感情,就像是小窗記中的才子佳人那般,男才女貌,情之所鐘。

怎料,生活卻給了她一記響亮又羞恥的耳光。

於是又靜靜的放下了那本書,蔥白般纖嫩的指尖撫過那新包不久的花紙,唇邊露出一抹叫人看不出意味的淺笑來,感情對上一世的她來說,是奢求不到的,而這一世,她打算從一開始,就不去奢求。

衾鳳和枕鴛被薛宸晾在一邊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見小姐兀自做著自己的事,絲毫沒有理會她們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衾鳳咬了咬下唇,躊躇著向前走了一步,二話沒說,首先就跪了下來,枕鴛見狀,也趕緊上前跪下。

薛宸沒有看她們,卻也在註意著她們的動作。

上一世的她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算是她成親前,自己在牙婆子手上買回來的新碧了,因為她不放心徐素娥給她的人,事實上,徐素娥也不會給她什麽好人,她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親自去挑,新碧讀過書,會算賬,是個小才女,家道中落才輾轉被賣,跟了她嫁入長寧候府做了陪房,她無父無母,在長寧候府唯一能依傍的也就只有她這個主母,所以辦事十分用心,人也忠誠,只可惜,這一世她回來了,新碧不在了,所以,她只能重新挑近身伺候的丫鬟。

雖然這個衾鳳和枕鴛從小就伺候她,但是畢竟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上一世的記憶也很模糊,所以她判斷不出來,她們的品行與行事,但是,她此時身邊無人,最有潛力培養的就是這兩個,只要不是吃裏扒外的主,薛宸還是願意用一用她們的。

如今看來,兩個丫頭還不算太蠢,至少沒有一回來就哭訴告狀,說明她們做事有些擔當,沒有回來就感激涕零表忠心,說明並不是流於表面沒城府之人,直接跪下,說明她們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於是薛宸回頭了。

依舊沒有說話,而是目光平淡的看著一身紅衣的衾鳳,衾鳳只覺得後背寒涼一片,這三人中,明明她的年紀最大,可是在面對這個年紀最小的小姐時,就感覺像是頭頂懸了一柄鋒利的刀,讓她絲毫不敢怠慢,斟酌一番詞句後說道:

“奴婢們知道錯了,給小姐添了大麻煩,是桐媽媽帶了人直接把我們抓到胡總管那裏去的,我和枕鴛會拳腳,打傷了他們其中兩個人,但他們人多,我們實在打不過,就被抓了。”

說話調理清晰,頭腦分明,沒有絲毫辯解,簡單的把當時發生的情況說了出來。薛宸暗自點頭,然後才用清脆如黃鶯出谷的聲音說道:

“你們知道桐媽媽為什麽要抓你們?”

衾鳳稍事沈默,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些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可枕鴛就爽利多了,雖然神情也是怯生生的,但該說的話也都能說道清楚:

“是桐媽媽想給小姐另外找兩個服侍的丫鬟,小姐的內室貼身丫鬟是一等,每月三百錢,外室丫鬟二等,五十錢,之前桐媽媽就來跟我們說過,說我們年紀小,要我們把月錢就寄放在她那裏,我和衾鳳沒答應,她就想著索性換了我們吧。”

薛宸停下了手裏隨意翻書的動作,眼皮子微微擡了擡,然後才放下手裏的書,走到跪地的衾鳳和枕鴛身前,對她們揚手,讓她們起來。

兩人起來之後,便肅立著,半刻都不敢怠慢,薛宸見她們進退有度,比一般的丫鬟都要懂事的樣子,這樣的涵養,不禁對她們問道:“你們都是從小伺候我的,我卻沒問過你們的來歷,我記得好像是我五歲的時候,太太帶你們進府的,對不對?”

衾鳳點頭,看著眼前這個有點不一樣的小姐,片刻的猶豫之後,就對薛宸說道:

“小姐記得沒錯,我和枕鴛都是太太領進府裏的,小時候受過盧老夫人的恩惠,在盧家長到八歲,才被太太帶進府裏伺候小姐的,枕鴛比我小一歲。”

這麽說衾鳳今年十四了,枕鴛十三。一般伺候小姐的丫鬟,自然是要長幾歲的,這個年齡很合理。而她們之所以被教養成這樣,原來最大的功臣還是盧家,她們說的盧老夫人就是盧氏的母親,薛宸的外祖母,但這個外祖母在薛宸八歲的時候,好像就過世了,所以薛宸對她並沒有多少印象,只依稀記得還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哭著回娘家,有時候也帶她一起回去,可住兩天之後,外祖母就親自把母親送回來了。她那時候年紀小,哪裏懂這些事,只知道去了外祖母家特別自由,外祖母總是由著她玩兒,想吃什麽都能得到滿足,只可惜時間都住不長。現在想來,定是盧家怕自己的商戶身份給母親拖累才回回忍氣吞聲,把和父親吵架的母親送回來。

一個女人一生有多苦,薛宸深有體會,嘆了口氣後,才淡定的一邊踱著步子,一邊說道:

“有些話我原來是不想和你們說的,但如今太太去了,院子裏沒有主事的主母,我年紀小,有很多事也接觸不到,但誰是好的誰是壞的,我還能分得清,你們倆也看到了,太太的七七還沒過,有人就想把你們從我身邊除去,這回若不是我察覺的早,等你們被賣出去真就要糟了,所以,今後咱們只能一條心,你們有什麽事,盡管來稟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薛宸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聲音溫柔如水,但態度卻是令人不容置疑的。

衾鳳已經十四歲,知道一場大的變故會讓一個人的性情發生改變,從前她伺候在小姐身旁,只覺得小姐不谙世事,天真無邪,可那都是由太太寵起來的,如今太太沒了,小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什麽都不懂了。

而小姐對她們說這些話,就是正式收了她們的意思,事實上,她們雖然年紀比小姐大,但身份是丫鬟,關鍵時候,的確只有小姐能夠保住她們,而作為回報,她們就是要和小姐站在一條線上,對付那些想趁著太太去世,拿捏小姐的人,比如桐媽媽。

盡管不知道小姐要她們做什麽,但衾鳳和枕鴛並不擔心,因為她們自從被太太領進門的那天起,就註定了要伺候小姐的,只有小姐好了,她們才會好,相反的,如果小姐不好了,她們這兩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丫鬟,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這些道理衾鳳和枕鴛都能想的明白,就算不用薛宸吩咐,她們也會這麽做就是了。

而薛宸交給衾鳳和枕鴛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她們去打聽桐娘的家裏人。上一世薛宸直到出嫁前,也沒有懷疑過桐娘,因為她是母親留下的管事媳婦,薛宸很多事都仰仗她,可回轉一世,她多了幾十年的閱歷,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樣了,自不能同日而語,桐娘的很多做法,已經觸了她的逆鱗,這樣的人留下來一定會是禍害,桐娘上一世在她成親之後,就稱病回了鄉下,沒多久就病死了,現在想來,這件事似乎也透著玄奇。

衾鳳和枕鴛不負期望,很快就打聽出了桐娘家的情況。

桐娘是盧氏的陪房,一同跟著嫁進了薛家,後來盧氏見她年紀到了,就把她配了人,她當家的叫王貴,是在朱雀街那兒當差的,回事處的二管家,可見盧氏對桐娘這個陪房還是很好的,與她想必,一起入府伺候的平娘就沒她那麽好運,只是配了薛雲濤這院裏門房的班頭。桐娘和王貴沒有孩子,在府外有一座宅子,是三進的,王貴是京郊人,家裏親戚大多來自京郊,沒聽說有什麽出息的。

“桐娘既然是管事媳婦,太太去了之後,又讓她做了我院裏的管事媽媽,她的月錢是多少?王貴的月錢又是多少?”

衾鳳和枕鴛聽了薛宸的問題,面面相覷,她們只是去打聽了桐娘的家裏,還真不知道她的月例和她當家的月例,不禁失了聲,暗罵自己辦事不周全。

而薛宸倒不是故意刁難她們,事實上,她對她們能這麽快打聽到這些情況已經感到很滿意了,只是脫口問出了這個問題,卻把兩個小丫頭給難住了。

薛宸知道,有關銀錢的問題,不是兩個小丫頭隨便去打聽就能打聽出來的,想了想之後,對枕鴛說道:

“去把平媽媽喊來,就說我衣服上劃了道口子,讓她來看看能不能織補。”

平娘和桐娘不同,她向來管的就是薛宸的日常生活,衣服壞了找平娘準沒錯。而在薛宸嫁入了長寧候府,一開始那幾年最難熬的時候,就是平娘不離不棄守著她,薛宸對她有愧疚,到她死也沒能回報過她什麽。

枕鴛出去後,不一會兒就看見一邊放衣袖,一邊整頭發的平娘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薛宸想起自己從前每回見她,她都是忙忙碌碌的,雖然有丫鬟差遣,但平娘習慣了把她貼身的一切都攬過去做了,不假手她人。平娘見了薛宸趕忙上前屈膝行了個禮,這個禮,她一輩子都沒有廢過,哪怕後來得了腿疾,彎不下去,她也會彎腰把禮給行了。

“平媽媽快別多禮,過來坐下吧。”

薛宸上前親自扶了平娘,拉著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平娘如坐針氈,薛宸對她善意的笑笑,然後才用黃鸝般的聲音對平娘問道:

“平媽媽,我問你,你與桐媽媽都是管事媽媽,你們倆的月錢一樣多嗎?”

對平娘,薛宸並不想隱瞞,也願意讓平娘更多的加入到她的事情中來,平娘被枕鴛喊她進來,就知道小姐是有事問她,不敢隱瞞,直說道:

“我的月錢沒有桐媽媽多,我一個月是五百錢,桐媽媽一個月得有一兩。”

平娘的話讓薛宸陷入了沈默,一兩的月錢,哪怕是在王侯將相府邸中也不算低了,照這麽說的話,其實桐娘手裏應該不缺錢才對,可她為什麽會連兩個小丫頭的月例都惦記呢?

☆、姨娘

平娘看見薛宸不說話,眸子一動,想了想薛宸喊她進來問這話的原因,就試探著說道:

“桐媽媽雖說月例多一些,但是她開銷也大,她當家的王貴不僅好酒還好賭,欠下了一屁股債,就是金山銀山也不夠他輸的,所以桐媽媽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再加上王貴家裏親戚多,大多沒什麽錢,經常來打秋風也是有的,一來二往,這銀子可不就不夠用了。”平娘好像知道薛宸想問這個似的,在薛宸還沒想好怎麽問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話全都說了出來。

“……”

平娘的精明讓薛宸徹底對她改觀了。雖然上一世她對平娘的印象最多是不笨,可也不覺得她精明,現在聽她說這些,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薛宸想要的答案說了出來,還頗有點大智若愚的意思。

有心再讓她多說點,薛宸就繼續問道:

“可她當家的也不是一天兩天這脾性了,桐媽媽家那三進的小院子是怎麽來的?平媽媽你在府裏年份和桐媽媽差不多,可是直到今天不還住在府裏嗎?可桐媽媽哪裏就有了那份錢?”

這是薛宸心裏真實的疑問,桐娘就算是嫁給了朱雀街薛家的回事處二掌櫃,可是在京城買一座三進的小院要多少錢,薛宸多少還是有點數的,最少也要八、九百兩銀子,桐娘一個月一兩,若沒有其他來源,要六十年才能買,這件事本身就是疑問吧,不是桐娘有問題,就是那個王貴有問題。

平娘看著薛宸,覺得在這個小姐身上看見與以往不同的模樣,似乎一夜長大了許多,心中又是憐惜,說道:

“她的錢從哪裏來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與小姐說句掏心窩的話,太太留下的嫁妝不在少數,若是小姐都交給桐媽媽去打理,只怕也不是萬全的。”

薛宸沒有說話,就那麽平靜的看著平娘,稚氣的小臉純美的像是畫中的小仙子一樣,平娘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低著頭站了起來,對薛宸行禮,說道:“我外頭還有好些衣服沒洗完,小姐若是沒事,那我就退下了。”

本來薛宸也就是喊平娘過來問話的,不是真的有事讓她做,點點頭,看著平娘離去的背影,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平娘和她說的這句話,好像前世的時候,她也說過,就是那副神情,那副語調,可是上一世的她對桐娘太過依賴,覺得她既然是母親欽點了替她管理母親嫁妝的人,那就由她管著也沒什麽,不過後來不幸的是,徐素娥不知道對薛雲濤說了什麽,讓薛雲濤做主把盧氏的嫁妝交給了徐素娥去打理,說是等薛宸出嫁的時候,再還給她,可是,到薛宸真的出嫁的時候,徐素娥交出來的東西卻是差強人意的。

所以,薛宸一直以為,母親的嫁妝是徐素娥吞了,可如今想來,必定不是她一個人吞了才對,桐娘……

薛宸沐了浴,換了身衣裳,散著頭發走出,精致的容貌初現端倪,已有絢爛之色。就看見衾鳳捧著兩套新裁的素色衣裳過來,衣裳沒有什麽多餘的花色,看起來特別素雅,折疊好的衣服上頭還放著一只白色的珍珠發箍,一對珍珠耳墜,看見薛宸,衾鳳走來對她說道:

“小姐,這是田姨娘送來的衣裳,說是她自己做的,本來她是要進來見小姐的,我說小姐在沐浴,她才沒進來,托我將衣服拿給小姐。”

田姨娘是薛雲濤的通房丫頭,後來盧氏懷了孕,才擡成的姨娘,從小就伺候薛雲濤,對盧氏也算恭敬,而薛雲濤身邊,如今應該只有一個田姨娘,是個沒什麽城府,卻敢說敢鬧的女人,盧氏做主母的時候性子綿軟,她也沒能鬧起來,只不過後來薛雲濤娶了徐素娥做續弦,田姨娘才被整治的慘淡收場,再後來,薛雲濤納妾就要到十年以後了。

薛宸看也沒看一眼那衣裳,就對衾鳳說道:“收起來吧,讓廚房做一盤棗泥山藥糕和芙蓉餅給田姨娘送去,就說我謝謝她。”

這兩樣東西,是盧氏愛吃的,薛宸不知道田姨娘愛吃什麽,就這麽吩咐了。

衾鳳領命去了之後,枕鴛就過來告訴薛宸,說是薛雲濤回來了。盧氏出殯之後,薛雲濤要按例去謝過五服裏來幫忙的親眷,一家一家的走過,以示誠心。

薛宸稍事梳理一番後,就急急的走出青雀居,往主院走去,還特意讓枕鴛端著一壺她親手泡的茶,可走到主院一看,卻看見田姨娘這個除了請安,其他時候不經召喚不得進入主院的她已經快她一步來了,薛宸進門的時候,她剛在內室幫薛雲濤換過了衣裳,兩人衣裳整潔,不像是做過什麽的樣子。

田姨娘年紀和薛雲濤一樣大,但她生就年輕的臉,如今三十多歲,看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不勝嬌美,永遠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因為出身農戶,所以她身上並沒有多少大家閨秀的雅氣,若真要說的話,利索幹脆也算是她的特色了。

田姨娘看見薛宸,就趕忙迎上來,接過了枕鴛手裏的茶,說道:

“老爺剛和我問起小姐,小姐就來了。果然是父女連心嘛。”

薛宸沒有說話,只是回了她一記淺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株綠意蔥蔥的小白蓮,剛剛冒出了白嫩清雅的尖角,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呵護她,恨不得把世間所有好東西都捧到這個美麗的小姑娘面前來。

薛雲濤連日的奔忙,整個人都憔悴了兩圈,但看見女兒,心情還是稍微好些的,對薛宸說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怎的不好好的在房裏歇著。”

薛宸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乖乖的坐到了薛雲濤身旁,由著田姨娘給他們倒茶,對薛雲濤說道:“女兒不累,女兒和爹一樣扛得住。這是咱們能為娘親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薛雲濤欣慰的點點頭,從前他一直覺得女兒被盧氏寵的過了頭,都十一歲了,說話做事絲毫不知道分寸圓滑,因此不是很討喜,可是真沒想到盧氏去了之後,這嬌寵大的小丫頭,竟然能自己醒悟過來,連日裏說話做事,像是一夜長大了般,叫人從心底裏生出憐惜。

薛宸來薛雲濤院子裏,也沒有其他事情,就是來陪薛雲濤吃頓飯,父女倆的話都不多,再加上盧氏亡故,心情總是沈重的,因此一頓飯吃下來,父女倆並沒有多少交集,饒是如此,薛宸也覺得很滿意。吃過了飯之後,薛雲濤依舊還得出門走五服,田姨娘伺候薛雲濤和薛宸吃完了飯,就自覺的提出告退,薛宸也正好這個時候要走,田姨娘就說送她回青雀居,薛宸沒有拒絕。

走在路上,田姨娘跟在薛宸身後,時不時的就打量這個由主母盧氏親自教養的小姐,盧家是商戶出身,在田姨娘心中,盧氏的出身比自己還不如呢,只不過她祖上修的好福氣,這輩子不用做什麽,就能嫁入詩書傳家的薛家做正妻,順順當當的壽終正寢,死了還能入薛家祠堂,有牌位。

而可想而知,盧氏那樣的性子能教出什麽樣的小姐來,在田姨娘的印象中,這個小姐被寵的沒有半點城府心計,旁人說什麽她都相信,好騙的很。

如今盧氏去了,她就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女人,只要她把小姐籠絡好了,老爺自然會看在眼裏,他當年能娶一個商戶之女為妻,想來就是對妻子的出身不在意的,若是自己能趁這個機會被扶正的話……

這麽想著,腳下就走快了些,來到薛宸身旁,故意套近乎道:“小姐可收到衣裳了?之前太太生病,也沒人給小姐料理衣裳,我那針腳還算不錯,小姐回去穿著若是喜歡,我明兒再給小姐做就是了。”

薛宸沒有立刻回答田姨娘,而是又與她一同走了幾步後,才對她說道:“府裏不是有繡娘嘛,哪裏就要姨娘動手做了。”

田姨娘一楞,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是,府裏有繡娘,但姨娘做的是姨娘對小姐的一份心意,想著小姐沒了太太疼愛,也是不忍罷了。”

薛宸突然停下了腳步,田姨娘差點沒反應過來,急急停下了腳步,回頭就看見薛宸正不帶半點表情站在那裏看著她,等她回過頭,與她對視一眼之後,薛宸的唇瓣才微微輕啟,說道:

“你是不是以為我爹有一天會把你扶正,讓你做薛夫人?”

“……”田姨娘沒想到原本她以為好說話,不懂事的小姐會言語犀利的說出這句話來,一時楞住不知道怎麽回答,半晌才抽著嘴角說道:

“小,小姐說的哪裏話。我自然沒有這個想法……”

薛宸打斷:“沒有就好。太太雖然故了,但是府裏也是有規矩的,下回沒有人召你,主院就不用去了,我爹那兒有伺候的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宸便帶著枕鴛,如先前那般,挺直了背脊,驕傲的自田姨娘面前離開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田姨娘看著薛宸離去的背影,久久都回不了神。

“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和她娘一個死德性!我呸!”

田姨娘這些年在薛家過的很是順暢,老爺不花心,主母好伺候,她雖然是姨娘,但府裏從來沒少過她的吃穿,就連主母在的時候,都不免對她相讓三分,如今不過是個失了嫡母的假小姐,還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不讓她去主院……哈,整個府裏就她一個女人,老爺除了她,身邊還能有誰服侍,這時候不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扭著腰肢撇著嘴,田姨娘對著薛宸離去的方向甩了個白眼,就哼哼唧唧的離開了。

☆、傳話

在回青雀居的路上,枕鴛沒忍住,對薛宸問道:

“小姐,您說田姨娘會聽話嗎?”

枕鴛比薛宸大兩歲,所以覺得薛宸剛才對田姨娘說的話,根本不會奏效,田姨娘一定是想趁著太太歿了這些日子,把老爺給籠絡過去,再沒有比如今更好的時機了,所以,枕鴛覺得不管小姐說什麽,田姨娘那兒都不會放棄才對。

薛宸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向前,雙手攏入袖中,腳步是習慣性的快走,嘴上卻沒耽擱,對枕鴛回道:“不聽話就罷了,原也沒指望她聽話。”

只不過上一世田姨娘下場有些慘,被徐素娥當場抓到了與人通、奸的證據,百口莫辯之下,是被打癱了送出去賣的,買她的是個青樓的專用牙婆,買回去之後,也不知遭了什麽罪,沒兩天就死了。

所以這一世薛宸才想給田姨娘提個醒,如果是稍微聰明點的女人,這個時候就不該去主院伺候老爺,薛雲濤這個人並不好女色,從他婚後納妾的情況就能看出一二來,並且薛宸的爺爺薛柯是個很重規矩的人,薛雲濤是他親自教出來的,在這方面該是沒有缺失的,所以,他是不可能在這段期間和田姨娘發生點什麽的,即便做了什麽,田姨娘若想在這個時候鬧出了事,比如懷孕什麽的,最終也不會有好下場,她在薛雲濤心裏的地位還不至於讓薛雲濤為了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去擔一個不好的名聲。

所以,薛宸是一點都不擔心田姨娘去主院籠絡薛雲濤,相反的,她去不去,也和薛宸沒多大關系,她說那些話已經仁至義盡,田姨娘要自己想不明白,硬要湊上去,那最後得了什麽下場就都是她自找的了。

枕鴛還想再問什麽,卻聽薛宸突然話鋒一轉:

“六月裏是東府老太爺的壽辰,太太剛去,咱們府上不宜出席,便就準備樣東西,給老太爺送去做賀禮便成了。你去把桐媽媽喊來,叫她帶上我娘嫁妝的名單目錄,去耳房找我。”

枕鴛先把薛宸安全送到了青雀居內,薛宸又交代了幾句,枕鴛才領命去找桐娘,桐娘正在回事處說話,枕鴛把薛宸的意思告訴桐娘之後,桐娘的眉頭蹙了起來,對枕鴛的語氣十分不好,說道:

“小姐怎麽會突然要看太太的嫁妝名目?定是你們這些伺候的牛舌丫鬟多嘴了是不是?”

枕鴛本來就和桐娘不對付,上回若不是小姐相救,她和衾鳳這個時候肯定都已經被賣出去了,心裏也是對桐娘恨極的,原本是想好好的來傳話,沒成想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兩人罵架,枕鴛雖然年紀小,但罵架的功夫絲毫不差,只聽她義正言辭的說道:

“桐媽媽你嘴巴放幹凈些。我不過是來傳達小姐的話,你有什麽不滿盡管找小姐去,犯不著跟我使你的奴婢威風。”

上一回薛宸在舍人所當眾說桐娘是奴婢,這件事已經在府裏傳開了,所以,枕鴛現在說桐娘使得是奴婢威風,就有借著薛宸的話奚落她的意思了。

桐娘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和她頂嘴,上去就要抽她耳刮子,可枕鴛手底下是有些功夫的,哪裏是站在那裏被人拿捏的木頭樁子,眼光一閃,看準了機會,幹脆自己就把臉給迎了上去,讓桐娘在她臉上打一巴掌,而作為回報,她也扯著桐娘的手,一下子就把桐娘給拉倒在了地上,兩個人在地上翻滾了兩圈之後,桐娘才把纏著她不放的枕鴛給推到了一邊。

枕鴛從地上爬起來,頭發亂的跟雞窩似的,身上也滿是泥土,臉上卻帶著勝利的笑,繼續趾高氣昂的譏諷道:“桐媽媽,你還想動手教訓我不是?果然好大的奴婢威風啊。也不怕刮起的妖風太大,閃了您的腰。我就是來帶個話,去不去的,您請便吧。”

說完這麽一句小刻薄的話,枕鴛轉身也就走了,不再戀戰,氣得桐娘鼻孔發歪,想發落這小蹄子,可還沒開口,那小蹄子就跑了,桐娘在後面急得直跳腳,指著枕鴛離去的背影罵娘呢。

枕鴛就算後面也聽了幾句要不得的臟話,但她已經轉身,就只當沒聽見,麻溜的回去給薛宸覆命去了。

“小姐,我話已經傳到了,不過桐媽媽來不來,奴婢可不敢保證。”

薛宸見她大大的臉盤上似乎沁著汗,身上亂糟糟的,便勾了勾唇,枕鴛見小姐笑她,也有些羞窘,將手裏一直捏著的東西,放到了薛宸手上,然後才轉身告退,回房換衣服去了。薛宸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嘴角的笑容越發深了些。

過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桐媽媽才姍姍來遲,身上的臟衣裳也沒換,就那麽頂著滿身的灰塵走了進來,手裏捏著一本藍皮小冊子,沒幾頁的樣子。雖然她沒道理不聽小姐的吩咐,可誰也沒規定不能有什麽事耽擱啊?桐娘就等著薛宸和她發脾氣,這小姐的性子和她娘差不多,綿軟可欺,也好騙,桐娘幾乎都已經把要怎麽應答,然後怎麽告那臭丫頭的狀都想好了,今天非逼著小姐處置了那個丫頭不可,要不然她也就白做這個管事媽媽了。

進來的時候,看見薛宸站在窗臺前擺弄她的那兩盆夕霧花,用剪子把有些幹枯的葉子給修剪幹凈,桐娘進來之後,只是敷衍性的屈了屈腿,然後就等著薛宸和她說話,可等了半晌,薛宸也沒轉過身來和她說話,只是認真的在那兒侍弄花草。

桐娘心裏的氣真是不打一處來,丫頭已經那樣囂張了,這個主子原來還是個師父,她在府裏這麽些年,已經多久沒人敢在她面前這般拿喬了,就是太太也不敢……說來也奇怪,太太剛死的時候,桐娘在她耳邊說了許多怕人的話,那個時候這小姐明明就是被嚇她到了的,畏畏縮縮跪在靈前,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可怎麽一個轉身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難不成是她用來嚇她的話,被棺材中的太太聽見,暗地裏做了什麽鬼……

一番胡思亂想之後,桐娘覺得這麽幹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就走上前,對著薛宸說道:

“小姐,您要的名目,奴婢給您拿來了,除了這事兒,奴婢還想和小姐說說您那丫鬟的事兒,她實在是太不像話,她……”

薛宸聽她說話,稍稍回頭,卻是沒有看她一眼,用食指在唇瓣間比了一下,意思是叫她噤聲,桐娘一肚子的話憋著說不出來,硬生生的又給憋了回去,差點沒憋出內傷來,以為小姐這回是要和她說話了吧,可她有傻站著等了半晌,小姐還是沒動靜,桐娘心裏等的浮躁起來,正要不顧一切的發飆,薛宸卻放下了剪子,回過身來了。

“名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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